2012-06-28 17:09:52
《汉声》英文版《ECHO》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慈眉善目,这些词语用于形容黄永松再恰当不过。端午节的早晨,本报记者如约在深圳见到一身白色唐装的黄老,他正在品碱水粽,谈龙舟水。桌上摆放的,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把凹槽型草扇,扇柄的下端挂有两个小中国结,上端则写着四个小字——梅树青松。
中国结的家喻户晓,与黄永松有着密切关系。1980年,为整理中国传统编结艺术,他曾向众多老奶奶学习编结法。从民间的纽扣结到故宫的玉如意结,黄永松和他的同事对这门庞大而零散的中国结艺进行了程式化的整理和系统化的归纳,最终总结命名为“中国结”,并出版系列丛书。从此“中国结”的称谓风靡海峡两岸。
不过,中国结也仅是黄永松中国情结的一个截面。一生从事中国民间文化田野调查与整理抢救工作的他,于上世纪70年代在台湾先后创办了《ECHO/汉声》杂志的英中文版。这本被美国《时代》周刊誉为“最佳行家出版物”的文化刊物,记录了黄老从台湾起步、往大陆寻根的40年文化大梦。在此期间,他一共拯救了数十种濒临失传的民间手工艺。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这条民间文化拯救之路不仅困难,而且孤独。如今的黄老虽年已古稀,却依然疾步奔走,誓要建立“中国民间文化基因库”。
奶奶是百科全书,老兵是文化宝库
记者:深圳是座年轻城市,在这里过端午节感觉气氛浓厚吗?
黄永松:作为一个移民聚集地,深圳的民风还是很热情的。每逢过节,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都会想到自己的原乡,是他们带来了异中有同同中有异的文化。这跟台湾的移民文化很相似,对于文化积淀具有积极意义。
记者:这是否可以解释为何当今台湾的文化氛围要比内地浓厚?
黄永松:是可以这么理解。因为台湾原住民不多,300年前,福建漳州等地的客家人开始迁徙过去;到了1949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兵又进行了一次地域与文化的大规模迁徙。我本身祖上就是广东客家人,从小就听过“日久他乡即故乡,晨昏须荐祖宗香”的祖训,因此对老家的风俗习惯产生了很大兴趣,逐渐又将眼界扩张到整个中国民间传统文化。
记者:台湾能够满足你的探索欲吗?
黄永松:台湾有很多传统文化的缩影,我最早是从奶奶做的腌菜和糕点开始了解,然后再到人的红白喜事和尊老敬贤等规矩风俗。那时候,奶奶就是百科全书,所有的儿时记忆都是文化。再长大一些,就会跑去台湾老兵的同乡会,他们聊起原乡时总是如数家珍,这些都是台湾活生生的文化资料库。但我还是觉得不满足,可苦于当时去不了大陆,就常常跑去香港的国货馆,我每次去都会买一卷蓝印花布,但当时花布上印有归属地的字样,是无法带回台北的,我于是又到隔壁摊位买一把张小泉剪刀,将字样剪掉。那时候父亲很爱喝竹叶青,我每次也会带回一瓶。就是依靠这些认知,我出版了前20年的《汉声》。但它们始终不是原生态的,于是一心想要回大陆寻根。
中国结的家喻户晓,与黄永松有着密切关系
台湾诚品书店为《汉声》设立店中店
记者:终于在1988年,你首次回到大陆,并随后在北京成立了《汉生》的工作室。
黄永松:我在北京这20多年最大的感受是,中国人真是坐在巨人肩膀上的幸运儿,拥有如此多的宝贵民间传统。就说我这把凹槽造型的草扇,既能聚风,又可载物,它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工艺之一,却也是中国最普遍的民间工艺。我是在北京菜市场买的,原价是6块钱,现在被我们买成了10块钱。
记者:《汉声》在2006年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最佳行家出版物”,也说明了这是一本较为小众的专业杂志,那么其发行量与普及度是否与你们的努力成正比?
黄永松:如果把眼光放宽大来看,还是成正比的,因为《汉声》毕竟是真正产生了作用。但由于我们不登广告,只作为纯粹的出版物面向目标读者,因此杂志的发展并不大。我们最初是双月刊,现在改为季刊,发行量每期大概一两万册。一般的书店我们并不愿意进驻,因为一旦书卖不出去,退回来时都是损坏的。在台湾,诚品书店对我们支持很大,为《汉声》设立了店中店;在内地,目前在广州方所书店也设有汉声的专柜。主要的困难还是资金。所以从1981年开始,我们陆续编辑出版了一系列儿童教育畅销书,甚至开发汉声文化衍生产品,才能让《汉声》的发展毫无后顾之忧。
记者:你曾提到,《汉声》在创办初期是借着航空公司飞向世界各地。但现在的航空读物,都是些时尚名牌杂志。
黄永松:对,他们改变了,我们就撤退了。因为没有能力反对那部分老板和读者,宁可走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传统文化越来越少,赶快去抢救才是当务之急。
《舌尖上的中国》筹划于汉声工作室
记者:民间文化一定植根于乡镇吗?
黄永松:民间,顾名思义就是在人民之间,体现人民的生活。我们正在研究的,是相对于学术界关于故宫等上层文化研究而言,所遗漏的民间文化部分。王阳明的弟子王艮说“百姓日用即道”,我们正是根据人民的衣食住行分门别类,按部就班地进行调查与拯救。
记者:什么样的民间“日用”才值得保留成“道”?
黄永松:当然,并不是所有民间习俗都值得保留。但其实,现代人的生活和千年之前差别并不大,吃喝拉撒照样进行,张开双臂还是原来的长度,变化的只是运作过程。正是这种种植根于民间千年的文化,才构成了中华民族繁杂的“文化基因库”。
记者:饮食是民间文化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你看过最近很火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吗?
黄永松:这部片子其实算是在我北京的办公室筹划的,它的执行总导演任长箴是我的好朋友,过去她在央视十套做过的好几个节目都与我有关,比如《台商故事》和《留住手艺》系列,我们也因此建立了熟络关系。在此之前,她是在北京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看到了《汉声》,对于杂志所关心的领域非常的认同和神往。后来,我在为山西碛口古镇申请“人类伟大纪念物”奖项时,央视也有来拍摄。另外,我曾经的一名助理,后来也做了《舌尖》的助理。
记者:除食物外,还有哪些主题对你而言意义重大?
黄永松:其实我在大陆工作时,大喜大悲都发生在江浙一带。喜的部分,比如在浙江山里头找到了制作蓝印花布失传千年的夹缬工艺。而最悲痛的部分就发生在前几天。近两年,宁波慈城的手工艺创意产业园区很红火,这里曾办过“工艺五展”和“母亲的艺术”等展览。但因为最近下大雨,其中一个展示两位泥塑老艺人50年精品的展厅被淹掉了。这似乎也隐喻了民间艺术的现状就像是“泥菩萨过江”。
旧上海风情美人广告,最早也由《汉声》收录建册发表。
出版优秀的中国原创童书是我的最高理想
记者:《中国结》算是汉声出版意义最重大的一役吧?
黄永松:我们一共出版过四册《中国结》。第一册出版之后,美国手工业协会打电话来说要翻译这本书;隔了半年德国也打电话来,说要翻译成德文版。在英文版的封底,我们印了一个材料购买指南的说明,但德文版不需要。因为对方说,我们德国大街小巷都有线材店、美术工艺店和劳作店,肯定不需要指南。我常在想,德国的工业制造之所以好,就因为他们一直注重传统手工艺。中华民族拥有如此多优良手工艺传统,实在不能丢失。
记者:你曾说,中国结的普及是民间技艺结合传统与发展的最成功例子。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中国民间传统文化未来应该如何推广与挽救?
黄永松:我刚才有提到,除了《汉声》杂志,我们不少精力都放在做童书,少儿读物让我重新开始思考人生和社会。在这个暴发户泛滥的时代,想要引导他们学会欣赏中华文化而非纯粹附庸风雅,不能仅仅针对暴发户本人,还要针对他所处的社会环境,拉长战线,对症下药,慢慢渗透。而最治本的方法,就是从新一代人的阅读来源下手。所以,出版优秀的中国原创童书是我的最高理想。
黄永松:
台湾著名出版人,设计家,中国乡土文化遗产积极的抢救者。1943年生,台湾桃园龙潭客家人。毕业于板桥国立艺专,主修雕塑,自修现代艺术,喜爱摄影与电影。1970年夏天参加《汉声》杂志的筹备,1971年1月创刊,负责美术编辑与“民间文化”总策划至今。创办《汉声》杂志30余年来,遍走中国田野乡间调查,采集“中国的”、“传统的”、“活生生的”民间手工艺文化,努力建立一座中华传统文化的基因库。
深圳特区报记者 孟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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