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乌鲁木齐的新疆博物馆还没有对外开放，我通过朋友得以参观，在通史陈列的唐代展段，突然出现了个石人，使我为之震撼，我没有想到在一千五百年前，新疆地区（当时的西域）有人以大师的手法，利用天然形状的巨石，略加雕琢，凿刻出具有现代感的杰出的大型雕塑。在大约两米高，直径约六十厘米的椭圆形长石上塑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突厥人，它那扁平的脸上双颧隆起，眼角斜吊，八字胡须，身着长袍，窄袖翻领，腰佩短刀，足登尖靴，左手握剑，右手举杯，不卑不亢，神态平和，从后面看，头发后披，编成九条辫子，垂到腰际。博物馆的专家对我说：这是唐代的遗物，出土于新疆西北部边境温泉县，石人右手举杯表示朋友来了有美酒相待，左手握剑表示若是敌人来了迎接他们的是刀枪……听了专家的介绍，我觉得石人不仅是一件艺术珍品，而更是生活在“丝绸之路”的历史人物。我当即打开画箱竖起画布，在馆中作了石人的油画写生。石人画完了，但是背景我想象不出来，只好留作空白。
当我作第三次丝路考察计划时，我把去石人的故乡———新疆温泉县阿尔卡特草原作为重要考察地区之一。那次写生考察，我们乘坐大拖拉机，颠簸在天山北麓的草原上，因我们不会骑马，只好坐拖拉机了。我们发现茫茫的草原上，有形如扣着的锅的大土丘，排成一行，像是无尖的金字塔，当地人叫它“锅墩”；陪同我们去的文化馆干部说石人就是从这里拉走的，锅墩是古代突厥人的坟墓，石人是墓道边的标志，就像中原地区帝王将相墓道边的石翁仲。我很激动似乎看到了石人回到了家乡，雪后初晴，古丝道上驼队穿行，阵阵驼铃声把我带入遥远的唐代……仿佛看见了驰命走驿的官员，牵驼骑马的贩胡商贾，在他们之中还有游方的托钵僧，……石人是生命长青的硬汉，经风霜历寒暑，成为丝路上的历史见证，我在草原上作了写生，同时还发现从伊犁到阿勒泰一带的草原上，还有许多石人，它们大小不同，有的只有几十厘米高，有的是半身像，有的是深目高鼻，有的散落在草丛中，有的收藏在文化馆里，但都没有收藏在新疆博物馆中的这个突厥石人壮美，然而这些石人的制作手法却是大同小异，都是利用天然的石块，运用圆雕、浮雕和阴刻线条，以简洁的写意的手法，生动地刻划了生活于乌孙草原马背民族的形象，具有明显汉唐雕刻遗风，使人想起汉霍去病墓前的石刻和西安附近的牛郎织女刻石。
回到北京以后，我把石人和草原的写生合成一张画。这张画曾在中国美术馆展出，随后被国家选送参加了法国巴黎一九八二年的沙龙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