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由南京、北海、广州等九城文物局联合主办的“跨越海洋—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九城市文化遗产精品联展”将在南京市博物馆正式开展。通过媒体的事先探访,一些精彩的展品已经提前亮相。实际上,除了展览中的这些“文化遗产”,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一直与丝绸之路留下的“植物遗产”有亲密接触。
小麦自曝身世:我的名字又叫“来”
从西汉的张骞算起,丝绸之路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实际上早在张骞之前,东西方就已经通过这条后来被称为丝绸之路的大通道互通有无了。
让我们先远眺一下前丝路时代物种输入中国的最典型最珍贵的标本—小麦。迄今为止的考古发现证明,小麦的原产地是西亚、北非地区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两河流域。
而中国发现的最早的小麦,出土于新疆塔里木盆地的小河墓地,东边就是著名的楼兰遗址。小河墓地的每座墓里,都随葬有一个草编篓,里面装的就有小麦。小河墓地距今约四千年,也就是说,早在四千年前,小麦就已经从新月沃土地区传入。大约一千年之后,小麦的身影又出现于小河墓地以东的吐鲁番地区,这一地区的洋海古墓群中,随葬的植物、食品中就包括小麦。这一发现生动地描绘出小麦由西向东渐次传入中原地区的路线图。
距今约三千年、出土于中原黄河流域的甲骨文中的“来”和“麦”,这两个汉字中保存了小麦由西向东传入中原地区这一弥足珍贵的历史信息。
我们先来看“来”字的演变过程。
“来”的繁体字是“來”,甲骨文字形之一(图1),很明显这是一个象形字,像一株小麦的形状,中间是直立的麦秆,上面是左右对生的麦叶,下面是麦根。“来”的甲骨文字形之二(图2),上面的斜撇像成熟后下垂的麦穗。“来”的金文字形(图3),误将下垂的麦穗之形变为一横,而且表示麦茎的一竖还穿透了这一横,这就为字形的“讹变”埋下了伏笔。“来”的小篆字形(图4),跟金文字形和今天使用的繁体字形“來”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来”的本义是外来的小麦,引申为来去的来。
再来看“麦”字的演变过程。
“麦”的繁体字是“麥”,甲骨文字形(图5),可以看得很清楚:上面是“来”,即麦子;下面是“夊”,也就是“止”的倒写,像一只脚趾朝下的脚。甲骨文中的脚都是有方向性的,脚趾朝下就表示从外而来,而“麦”的所有甲骨文和金文字形,脚趾都朝下。因此整个字形会意为:麦子是从外地引进而来的作物。“麦”的金文字形(图6)、小篆字形(图7),都大同小异,跟今天使用的繁体字形“麥”都没有任何区别。
“来”和“麦”的甲骨文字形,再结合小河墓地和洋海古墓群出土的小麦这两个重大的考古发现,就可以清晰地勾勒出小麦从西亚、北非的新月沃土地区一直向东传播,经由西域而传入中原黄河流域,并在“来”和“麦”的甲骨文字形中深深地植下了这一传播密码。
南宋初年,北方人大量迁移到长江以南,小麦的需求量急剧增加,小麦从此成为遍布中国国土的作物。
德国人为丝绸之路命名
1877年,著名的德国地理学家费迪南·冯·李?;舴沂状翁岢隽?ldquo;丝绸之路”的概念:“从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间,连接中国与河中(指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以及中国与印度,以丝绸之路贸易为媒介的西域交通路线。”李?;舴姨岬降乃砍裰?,指汉武帝时期由张骞开通的连接中国和欧洲、北非的路上贸易通道。经这条通道,中国的丝绸输往波斯和罗马,西方的珍异之物—香料、水果、矿物等输往中国,文化大交流的时代开始了。从广州、杭州等地经南洋抵达印度、阿拉伯海和非洲东海岸的海上“丝绸之路”也相继开通。
胡瓜改黄瓜,隋炀帝的野心相当大
鲜为人知的是,黄瓜也是经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的。
古代中国人最早把黄瓜叫作“胡瓜”。“胡瓜”其名,最早见于南北朝时期北魏著名农学家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一书?!镀朊褚酢反笤汲墒橛诒蔽耗┠?,公元六世纪,也就是说,“胡瓜”传入中国,当在公元六世纪之前。
“胡瓜”的称呼明明叫得好好的,为什么偏偏非要改名叫“黄瓜”呢?文献记载,隋炀帝“改胡瓜为白露黄瓜”,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每年阳历的九月八日前后,此时黄瓜开始收获,故有此称。隋皇室有鲜卑血统,统一中国之后,“讳胡”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隋炀帝才将涉“胡”的字眼一律更换。不过“黄瓜”是绿色,隋炀帝为何改为黄色呢?这要从中国古代的五色系统说起。
中国古代把颜色分为正色和间色两种,正色指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指绀(红青色)、红(浅红色)、缥(淡青色)、紫、流黄(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要求非常严格,丝毫不能混用。而在五种正色之中,按照五行学说,黄为土色,位在中央,因此黄色属于中央之色。隋朝以异族的鲜卑血统入主中国,隋炀帝正是为了宣示隋皇室统治的正统性,才无视“黄瓜”之绿色而改为黄色。
学会种甘蔗之后,中国用白糖回报世界
《世说新语·排调》篇载:“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这是说,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吃甘蔗先从梢部吃起的习惯引发了当时人的调笑,可知当时人吃甘蔗都是先从根部吃起,从最甜的部位吃起。但顾恺之的辩解理由却为汉语词汇库添加了一个直到今天还在使用的成语“渐入佳境”,本义是从甘蔗的梢部到根部,越吃越甜。
甘蔗的原产地是印度、东南亚的热带地区,最迟在先秦时期就已传入中国南方,不过那时的名字叫“柘”,“蔗”是汉代以后的晚起字。
即使甘蔗早已传入中国,但也仅限于南方种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打到彭城(今江苏徐州),派人向建康(今南京)的南朝刘宋武陵王刘骏索求甘蔗;甚至到了唐代,唐代宗还将甘蔗当作珍贵的礼物,赏赐给郭子仪二十条。
唐太宗还派人去摩伽佗国学习了熬糖法,不过,唐太宗从摩伽佗国学习来的制糖工艺,制出的仅仅是颗粒状的红糖,而不是进一步提纯出来的白糖(糖霜)。唐大历年间,制作白糖的方法在四川一代流行开来。中国制造的白糖从明代开始大量出口,反馈到印度,以至于印地文中有一个单词cn(中国的),意思是白糖。这又肯定说明了印度从中国学习炼制白糖的方法,或者从中国输入白糖。
宋金交战时,北方人身体涂大蒜御敌
大蒜的原产地是西亚和中亚,最迟在汉代传入中国。
大蒜传入东西方,最初都是作为药用。欧洲民间传说普遍认为蒜头、丁香可以阻止狼人和吸血鬼的靠近。
这一民间信仰不可索解,但在宋代的中国,有一种习俗与此极为相似。据南宋学者罗愿所著《尔雅翼》记载:“今北人以大蒜等涂体,爱其芳气,又以护寒,且生啖之。南人所不习,效之者无不目肿。”大蒜气味辛辣,涂抹在身上何来的“芳气”?罗愿虽然语焉不详,但南宋偏居江南,他所说的“北人”,当然是指长江以北沦陷于金国的居民,两国形成对峙局面,这一地区的居民刚好位于拉锯战的中间地段,也许,“以大蒜等涂体”的习俗正是连年战乱之中的某种辟邪行为。
我们现在经常使用的一个日常俗语“装蒜”,很多人都以为是从“水仙不开花—装蒜”而来,水仙属于石蒜科植物,但“装蒜”的语源却并非由此而来。古人认为蒜吃多了会伤害人的视力,而“装蒜”的意思是装糊涂,“糊涂”一词的本义是形容视觉模糊,看不清楚,这才是“装蒜”的真正语源。
“来”和“麦”,这两个汉字中保存了小麦由西向东传入中原地区这一弥足珍贵的历史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