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亚军，军旅生涯35年，曾获首届全军优秀参谋，任某医院政治委员。喜欢文字写心，坚持讴歌时代。）

入夏迎来一场大雨，下了两三天，浇透了大地，洗净了树木。透亮的蓝天上，祥云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大戏。抬头看累了的人们，揉着僵硬的脖子，一侧头，欣喜地发现，南山比以往更近了，就好像在前边那个村子外。

小时候，麦子收割后，老牛吃力地拉犁翻地，在金黄色的麦田上，翻出了一波又一波黑色的诗篇。田野里平平整整，视线无碍，村庄像一簇簇绿色的音符，跳跃在南山拉开的画轴上。南山也在热切地张望着，把身子伸了过来，感觉快要伸到了村子前。大人们收住手里的锄头，看着云团滚滚向南，冲到山上，相互督促说，赶紧把包谷种子撒下去。“云朝南，水漂船”，老话总是在理，大人们一直在赶着天气，忙着抢收抢种。孩子们呢，则抬着胳膊，抖起衣服，让凉风从腋下吹过，把夏忙以来的臭汗和疲倦统统吹掉。这么快乐沐风时，大伙儿还会睁大眼睛，边看边想像地说着山上的新奇事。

去年曾有小伙伴说，看到山上有人在追野猪，不知今年还能看到不。有人对我说，去年这时你在山里，我们看见你坐车在山上跑呢。良久，前边的村子里冒出了炊烟，一缕又一缕，袅袅上升，搅乱了山的思绪。它不情愿地退了回去，缩在了浓雾之下。天黑了，大人小孩都回了家。身后，一声闷雷炸响，一道闪电撕开浓雾。哗，大雨从天上倒了下来。端着老碗的大人说，这下好了，可以在家里睡上几天，等着包谷出芽了。

1976年那年，天上的雨特别多，入秋后一口气下了几十天，大片的庄稼地都成了汪洋泽国。为了抢收那些没完全成熟的玉米棒，入冬后还有人踩着冰碴子，弯腰在泥里摸索，好像采莲一样。自己跟在后面，在明晃晃的田野里，艰难地从泥里拔出一脚，看着近处无言又无助的南山说，老天爷，哪来的这么多雨水。

没想到，几年后雨却不知哪里去了，有一年连着几个月都未落一滴雨。村南的退水渠好几年没见水，河渠都干枯了，被两边的承包户填平了，渠边上的树也被砍光了。少墒的麦穗像蝇子头那么小，麦捆抱起来轻飘飘的。

失望的人们不愿意好好伺候田地，有人索性放火烧起了麦茬。那些天，村子周围不时有黑烟四起，灰烬落下。乡里的领导在检查，公安人员在追查，但仍有人顶风放火，有时把旁边没收割的麦子也烧着了。

联产承包后，村民们积极性很高，办起了很多厂子。有人建起了砖瓦窑，有人办起造纸厂，邻村还有矾砂厂、淀粉厂等。沙土路上，进出的车辆负重低吼，冒出一路的黑烟，扬起遮天的灰尘。

小工厂的烟囱也在日夜排放着黑烟，淀粉厂飘来刺激的味道。没多久，小学边的大河里泛起了发臭的水沫，井中打起的水里竟漂了一层油腻，村里得大病怪病的人多了起来。刚刚有了一些小钱的村民们吃惊地发现，不小心撞了祸，把天弄脏了，水也弄坏了，要补这个窟窿不知道得花多少钱，用多长时间。没办法，稍有门路的人进了城，没有条件的都去打工了。一大半的人走了，大片的庄稼撂了荒，村里冷清了许多，也日渐荒芜起来。留在村里的老人，天天擦着一层又一层的灰。时间长了，有人就说，得把这天也好好擦一下，连个南山都看不清了。

又是几年过去了，城市大量种树植草，让城市靓了起来，也让村民们看到了机会。一些在城里打拼的人陆续回来，在村里办起了苗圃，养草，种树，育花苗。河边上，塬坎下，一个连一个，一直通向了山边。越来越多的人从城里回来，在苗圃工作，在村里落脚，乡村处处像花园，村民个个当园丁。祖祖辈辈种庄稼的村民们，转身成为绿植养花的能手。在花红柳绿中美惯了的村民，在自家的房前屋后也种起了花草。有一年，乡里提供树苗，村子的街道边上，种了两行整齐的?；ㄊ?。树下，两条小水沟引来村外的水，日夜欢腾。

而村外的水，则是通过重新疏通的河渠，引来那些绕过长安的清水。河渠边上，前些年栽下的树已经有胳膊那么粗了。

村里的土地又红火了。一些外地人前来租地，专门从事水果种植。不同时节，草莓、樱桃、葡萄，吸引来大批的城里人，既观光又采摘，让田里像公园一样热闹。政府支持粮食生产，有人流转出大片的田地，买来成套的设备，进行机械化生产。昔日那些小厂子大多已经关闭，剩下的几个已经进行了技术升级，与大企业合作，在村口办起了国际化的工厂。

这些工厂不见冒烟，却天天有挂着绿牌子的车进进出出。老河已经进行了河道治理，孩子们过去游泳的那个大湾里，蓄出了几百亩的水域。水面上有成群的野鸭，空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大鸟。岸边建起了成片的国际社区，在陕工作的外国人携家住在这里。

天清山近人。夕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南山倒映其中。风从山上来，带着青山绿水的丰泽。沐着这样的风，村民们三三两两在绿道上散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