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黄土高原上的细草还没复苏。行进到志丹、吴起时，光秃秃的山上忽然有了一片又一片粉白的流云。我们好奇地争论着，那到底是山桃还是山杏，是野生的还是人栽的。后来才被告知，那是耐寒又耐旱的山杏，是早年人工造林时栽下的。

活动间隙，我走到山坡前，仔细察看了山杏。由于土地贫瘠，长了几十年还细胳膊细腿，一丛一丛生长在干枯的坡地上。树叶还没有长出来，光光的枝条上，一串串娇小的花朵挤在一起，一片片单薄的花瓣在微微晃动，酷似旧时山里的一群孩子。我没有伸手去摸，也没有低头去闻，一个劲地在为这方水土感谢它们。它们的挣扎生存，绿了山川，固了水土，让枯黄的四野有了生机，也让陕北人的生活多了一些诗意。

天人相依又相补，陕北人的生命里从来都不缺乏激情和诗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人们，渴了累了时，干活休息时，期盼庆祝时，都会吼出豪迈悠长的歌声，跳出地动山摇的秧歌。这是长在土地里的人们，发自肺腑的歌声、源自生命的舞动，也是祖辈传承的热血、融进基因的浪漫，更是对天地的敬畏、与命运的抗争。信天游飘过千沟万壑，老秧歌抖掉千辛万苦，无数代人心怀梦想，生生不息，扎根在黄土里，梦想着好日子。深厚的黄土下涌动着岩浆般的炽热，普通的生命里潜藏着如火的激情。每次走进黄土高原，在大地热情的褶皱里，在外人无法想像的角落里，都能感受到饮了黄米酒般的畅酣，有了想唱歌跳舞的冲动。如今，窑洞里藏了千百年的心愿，剪纸中的魔幻想像变成了现实，面人里的童话期盼也好梦成真。

文化长在千年的黄土中，扎根在不息的生命里，也绽放在幸福的生活里。慈善大学的专修室里，握了大半辈子锄头、长满老茧的手，把行草隶篆写得有模有样；哼了几十年的兰花花、习惯了大嗓门的妇女们，把美声歌曲也唱得字正腔圆；还有绘画中的线条和晕染，摄影中的景深和聚焦，太极中的舒张和挪移……同样的生命激情，在生活的画卷上舒展得更有诗意。幸福家园的广场上，农具展诉说着天人合作的历程，文化墙弘扬着乐善好施的正气，图书室散发着心闲的静谧，一群群老人们自娱自乐，陶醉地享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

山风吹过，送来山杏的花香。抬头看着坡上的杏花，肯定有人会想起当年战天斗地的峥嵘岁月，想起当年植树造林的艰辛付出。那时也不知道树木能不能活、山头能不能绿，唱着感天动地的歌，揣着改天换地的梦，就那么热火朝天，那么义无反顾。付出是艰辛的，唯有艰辛付出过，才更能品尝幸福的滋味。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农民，心里一定流淌着像山杏一样香甜的幸福，会觉得一切付出都很值得，奋斗过的日子才更有味。

山杏喜欢丛生，可以一起抵御恶劣的生存环境，抱团成长。人类何尝不是这样。越是条件艰苦时，越需要团结互助，相互取暖。面对困难一个人也可以抗争，可以歌唱，但势单力薄，气弱声小，常?；岚岩磺缓榔?，慢慢唱得无奈又幽怨。相反，一群人集中在一起，就可以唱出黄河大合唱的气势，唱出南泥湾大生产的豪迈。昔日的奋斗如此，今日的生活也是如此。摆脱了贫困的人们，可以在自家屋子里过着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但幸福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欢歌，没有哪个人可以长久地独舞。歌还是要一起唱，人多才更有劲；舞还是要一起跳，人多才更有激情；幸福的日子当然要一起过，人多热闹、心里不孤寂。

一边助力群众过上好日子，一边帮助大家过好好日子?；憔鄹鞣缴菩模鞲髦肿试?，慈善人把文化送到了老百姓的家门口。有了场所、找到乐子的老人们，天天像上学上工一样，到文化活动中心来打卡，老伙计老姐妹们聚在一起，相互安慰，精神愉悦，安度晚年。正在创业的青壮年们，业余也能进行文化聚会，在激情释放中互相激励。文化如风，引领着新农村的风尚，也塑造着新生活的风味。

唱了那么多的歌，还是陕北民歌最传情；跳了那么多的舞，还是黄土地上的老秧歌最过瘾。立足乡村创业的人们，离不开这些老传统，也在发扬着这些老传统。山杏回报着干涸的黄土地，文化涵养着幸福的新家园。陕北的春天里，沟沟壑壑，角角落落，都有山杏一样的风景。

作者简介

李亚军，军旅生活35年。退役后坚持文旅创作，著有散文集《向阳花开》出版。现为陕西省慈善协会专员，省散文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