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岭横亘在天下之中，博大的胸怀里藏着无限的能量，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关中最热的这几天，我选择了秦巴古道的再巡游。从宝鸡进入陈仓道，向南再拐进连云道，向东再进入褒斜道，南下到汉中后向东，从傥骆道北上，经华阳古镇回到西安。路是大地的神经和血管。沿路走到了大山深处，也走到了田间村头，触摸到古道边的新脉搏，感受到新农村的新活力。

如果不是这一年看过多处的美丽乡村，驱车进入凤县郊区的陈家湾时，我真的又会惊呼起来。去年五一，一家人到达温州楠溪江边的泰石村，看到如画的风景时，我就曾兴奋得大呼小叫。在夹道绿柏的迎接下，听着小峪河里的水声，看着四周环合的绿山，还有路边如畦的稻田、荷花与鱼塘，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妻子喃喃地说，怎么像到了泰石村。

网络让大山深处的许多景点和民宿红了起来。把车子停在旧村委会的广场，推开侧门，竟然有一个精致的小院。青色砖瓦砌成的花墙，灰色石头铺设的小径，配着花红柳绿，还有小桥流水，一下子让人安静下来，有了回家的感觉?；苹枋蔽颐浅雒?，拜会了路边的千年唐柳，领略了露营基地的风采，看了果园里的褐色酥梨，走过网红吊桥，进入农家小院，就享受到了土豆、野菜和玉米棒的清香。第二天早晨出村时才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戴着两顶国家级的桂冠：全国文明村和国家森林乡村。

从留坝县城的老街出来，最美公路上的金黄色还没有出现，我就被四下浓郁的山野气息吸引。车子停在路边一幢白墙、灰顶的房子前，虽然四下只有这一个孤灵灵的院子，我却下意识地准备在这里下榻。拎包爬上三楼，隔着一个特大的玻璃窗，对面的绿山、山下的稻田、眼前的绿树，一下子涌了过来，我也悄悄扑向了它们。

留坝盛产香菇，路边有一连串的香菇大棚。带着好奇，放下行李后我转身下楼，快步来到一个大棚里。里面是一个灰褐色的世界，几万根栎木棒架起来，正在接受风吹日晒，等着生出山珍。今年天旱，一位师傅正在给木棒喷淋。我走过去和他攀谈后得知，野生的香菇远远满足不了市场，得进行人工培育。师傅拿起一根木棒，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眼说，这根棒子上整齐地打出80多个小眼，里面点上菌种，就让它们开始慢长的生长。经过两年多的培育，第三年就可以每年两季采菇，每茬菇棒可以收获两三年。这是一个靠天吃饭的产业，但样样行行都离不开人的操劳。

这样大规模地培育，更需要投资和技术。全县目前有70万棒的产量，三分之二由天佑公司经营。他们租用农民的土地，聘请农民打理，带动了五百多户一千四百人就地打工，已经给农户分红、发放工资超过两千万元。他们专门成立了菌种培育中心，设立香菇加工车间，建立销售团队，助力全县香菇产业做大做强。公司先后获得省、市产业扶贫先进单位。

汉中人都知道洋县有一个硅铁厂。老板老魏早年就进行硅铁冶炼，但一直受困于炼炉的规模。国内没有现成设备，国外又在封锁技术，好不容易买回一些资料，还是身边少有人懂的外文。老魏和一个懂英文的同学咬牙硬啃，一点点尝试，经过了七次的失败，终于实现了突破。他真刀真枪地干，每一次失败，砸下的都是三四百万元的真金白银。这在当时的洋县地区，绝对是疯狂的传奇。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传奇事。老魏被人称作“硅钙大王“，他的大炉子带动了国内的四五家厂子，撑起了中国硅铁冶炼的天。如今，厂子已经由国有企业控股，年产值十几个亿，成为当地利税和就业的第一大户。

他的儿子，小魏总又在当地开设了公司，从事纳米晶超薄带材、纳米晶磁芯的研发、生产和销售。这样的技术和产品的名词，在老百姓嘴里还很拗口，却已经有几百个农民已经走进了车间，成为制造高科技产品的工人。

疫情之下，这么多人聚集到华阳古镇，一是为了纳凉，二是为了看宝。这个深藏在大山褶皱里的小镇，盛着历史的悠远，藏着山川的清幽，过着自己的慢日子。没想到，家门口的绿水青山，成了致富的资源，引来八方的游客。这里正在为“秦岭四宝”建设美丽的新乐园。曾经濒临灭绝的朱鹮，竟然像一群野鸭子，在姚家沟边的河道里嬉水觅食。生性对环境特别挑剔的它们，成了洋县最美生态的标识，也成了当地有机农产品的代言人。为了大熊猫能欣然安居，华阳人真是下了血本。给每只大熊猫提供专门的“别墅“，有浴池、空调、吊床，还有院子里的游乐场，以及最可口的竹子。同样享受高标准待遇的还有金丝猴和羚牛。它们是秦岭之精华，也是古道之明星。四宝园为古镇增添了活力，让更多游客流连忘返。

12年前，在欧洲学习时，我曾羡慕过阿尔卑斯山里那些安静又有活力的小村小镇，在那里看到了施华洛仕奇的奇迹。今天的大秦岭里，到处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如果时间能倒回，无论是驻跸华阳的皇上，还是酷爱发明的蔡伦，抑或走过四方的张骞，怎么也想象不出，大山里曾经千年如一日的村子，竟然有了宫廷一样的华屋；森林里偶尔可以捡拾到的山珍，竟然能规模化地生产；土里真的能生金，农民的手中也能生产出高科技的产品。

作者简介

李亚军，陕西省散文学会理事，著有散文集《向阳花开》、《乘风而歌》。2021年有作品分获中国海洋文学奖和中国军事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