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弄斧议“红 楼”

——浅识一舒元炜手抄本《红楼梦》

文/ 王忠义

曹雪芹名著《红楼梦》，目前已经发现抄本、影印本或刻本，计程本（包括甲本、乙本、丙本）、戚序本（包括沪本、宁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甲辰本、郑藏本、舒序本、杨藏本（梦稿本）、王府本、列藏本、卞藏本等十二种。靖本例外，存疑。

我手中的这函《红楼梦》舒序本是白文本，无封面题签：是乾隆五十四年（1789）舒元炜作序并书的手抄本，又称：已酉本。是大开本，横19厘米，纵31厘米，用贡宣纸工楷抄写（每页对折中间夹半页空白衬页），正文竖书右起左行，小楷端庄秀丽。每半页面书写8行，每行24字，没有标点符号，用小红圈点在每行右侧作句读。每回页码为一个单元编号，从前半页书口下方迎面小字中文数码标出（前后相连之页以次：一、二、三……）；按单页抄写，每抄写完两回，装订成一册。用白棉绳4眼装订，共40回、20册。天头空白较宽，供批阅、点评之用。序后落款是：“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氏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序尾钤四方形白文篆书“舒元炜印”一枚。干支记年，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已酉，“太岁在已，曰屠维”，故古人又把“已”称“屠维”；“太岁在酉，曰作噩”，故古人又把“酉”称“作噩”。故舒本落款中“屠维作噩”，即“已酉”年；“且月”则为阴历六月的别称。上浣即上旬。金台为北京的别称?！盎⒘帧?，即浙江杭县，亦称虎林（今杭州市）。该舒序本序尾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多处钤有篆书红文印“得天然乐趣斋之印”， 舒序本上还钤有长条红文篆书“名古屋忙乐藏” 印，这是我的收藏印章，《名古屋》是我的斋名，即、网名；忙乐是我的乳名。这套舒序本是我的亲戚祖辈老人解放前在北京开中药铺并悬壶行医时，非常爱读《红楼梦》而购得，故家里还有乾隆56年，木刻版，戚蓼生序本《石头记》。（见：《中国文物报》2014年7月15日7版：戚蓼生序本《石头记》诉说人间百味。）

该舒序本一函20册《红楼梦》1~40回，规格尺寸、用纸、用笔、用墨、顺手圈改的个别错别字，以及装订方法（抄写时怕墨浸透下页，就在对折书页时加进一页空白衬纸）、原钤印章等；从抄写笔迹来看，最少是两人书写。一部抄本中，每页的上下空白处分别称为“天头”和“地头”。如果抄本中的内容是在同一时期抄写的，那么，一般来说，天头和地头的尺寸大小应该是相同的或基本上相同的，也就是说，抄写的款式应该是一样的。舒元炜序中明确说到这部抄本是他与弟弟舒元炳（澹游）客居著名书家姚玉栋（筠圃）家的时候协助主人抄录的。玉栋家仅存五十三回，又从邻家当廉使（当保，先后担任河南按察使和直隶按察使——“廉使”为廉访使的简称）借了另外二十七回，足八十回本（“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抄胥”）。舒序本暗藏奥妙：各回天头之间的尺寸不尽一致，而且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一部分的天头大，一部分的天头小。天头的尺寸大小可能是判断哪些回是原有的、哪些回是从邻家借来的依据。再揭开每页看背面，有的点划墨汁浸过纸背，沾到夹衬的空白纸上。从此可证明该本确系手抄本。

就舒序本来说，据有关资料看，有以下信息：

①、最早发现舒序本的是1938年刚从北京大学毕业，后任中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的吴晓铃（ 1914-1995），是我国著名的戏曲小说研究专家，他祖籍辽宁绥中。据北京旅游学院的杨乃济先生考证（见《红楼梦学刊》1999年第2期），1940年出版的第三十一期《宇宙风》中刊载了一篇属名吴芾的《危城访书得失记》，记载了吴晓铃以四十元的代价购得乾隆五十四年抄本《红楼梦》的经过。文中说：“前年元旦之夕，我逛罢厂甸的书摊就便道去那个熟识的书店闲坐，那时他们的小主正在忙着招呼徒弟们搬运新以八十元买到的二百多种书，我得到他的特许去翻阅这还没有入目定价的新货，于是这部抄本的《红楼梦》便归我所有了。他要了四十元，真不多，我明知道他赚了钱，他也知道我知道，然而要是等到他们定好价钱再买，那就非二三百元不办了。这书的发现是研究中（国）小说者的一个重要的消息：《红楼梦》已经有了脂砚斋评本（这本子最早，大约是乾隆三十年曹雪芹未死之前的东西），还有有正书局影印的戚蓼生评本，这个本子的文字和脂砚斋本很多相异之，时代也晚得多。我们要想考察《红楼梦》里文字演变的痕迹，单靠着这两本子或是再加程甲本、程乙本还是不够的，因为时代差得太远，中间没有一个过渡的媒介。现在，这个乾隆五十四年的抄本发现了，它的文辞有的和脂砚斋本相同，有的又和戚蓼生评本相同，刚好做那两个本子中间的桥梁。有了它，许多纠缠不清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吴氏藏本是宣纸抄本，尺寸19×31厘米，开本宏大，每半页八行，行二十四字。有多人抄写，字迹不同，个别字局部有修改痕迹。每页纸张均有内衬纸，从纸张背面看墨迹有深有浅，是手抄本。原为八十回抄本，后散佚第四十一回以下部分，是个白文本。卷首无题签，总目前题写“红楼梦目录”。各回回目前标明“红楼梦第几回”。第一册开始即为杭州舒元炜序及其弟元炳《沁园春》词一首。序的落款是：“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氏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有“元炜”、“董园”印二方。盖为舒氏作序的原本。抄成于北京，时间在程伟元、高鹗乾隆五十六年（1791）用木活字摆印《红楼梦》的前三年。1995年吴晓铃去世前，嘱咐家人，将所藏舒序《红楼梦》捐赠给首都图书馆。

②、2012年10月3日，某网站发布某地“杨先生早年购得一部舒元炜序《红楼梦》，清乾隆五十四年 舒元炜序并书《红楼梦》，宣纸抄本。 该书（一至四十回）20册40回全，尺寸19×31厘米，开本宏大，品相完好。有多人抄写，字迹不同，个别字局部有修改痕迹。每页纸张均有内衬纸，从纸张背面看墨迹有深有浅，酷似手抄”，序后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目录第1页下钤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 。

③、2012年5月16日，某网站发布“舒元伟《红楼梦》‘后四十回二十卷’，为水墨手抄本?？钍丁∥迨哪晁甏瓮牢髫以律箱交⒘侄笆鲜嬖啃虿⑹橛诮鹛蜕帷?nbsp;钤‘舒元炜印’。扫去历史的灰尘，泛黄的纸宣记载那段感人的故事，抹不去的记忆在朱砂的水墨下依然的清晰”，目录第1页下钤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

④、就是我收藏的这套舒序本，序尾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目录第1页下钤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 。

目前，我仅知道有以上这四个舒序本，除①吴氏本（一至四十回）外，现摆在面前的有：②杨氏本（一至四十回）、③无名氏本（四十一至八十回）、④王氏本（一至四十回）。①②④都是一至四十回本，除③没标尺寸外，①②④的尺寸都是19×31厘米，已知①④每页纸张均有内衬纸（即对折书页时加进一页空白衬纸），从③的用纸、笔迹、钤印、版式、陈旧程度来看，很可能是舒序本的后半部。这样看来当时舒元炜“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抄胥”，抄写《红楼梦》八十回本最少一式三套，后因种种原因，前、后半部各各失群。从现有这个舒序本来看，当时抄写、装订情况推测，可能嫌80回装一函太厚，40回装一函适中，就将80回分两函。这就造成后来以40回一函失群的现象。

这四个舒序本钤印有所本同：①钤“元炜”、“董园”二方（只见文字资料，未见原钤印图样）；②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③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④ 钤白文篆书“舒元炜印”、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从此也说明当时舒序本抄写不止一套，最少三套。所钤红文篆书“得天然乐趣斋之印”闲章，是姚玉栋的，还是舒元炜、舒元炳的？暂时查不到有关资料，不得而知。

红学界，有的人认为舒序本是伪书，有的还说舒元炜对《红楼梦》胡乱“妄改”等。这是学术问题，百家争鸣么，各种观点都可发表。但这种否定舒序本的议论，早已被资深红学家和实物驳倒。

经查《新泰县志》，舒元炜确有明确记载：“舒元炜，字董园，浙江杭州府仁和县人。嘉庆三年（1778）任县令。”1997年《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五辑刊文《舒元炜序本〈红楼梦〉小札》，作者黄叶。文中说：“关于舒元炜的生平，未见有考察，现就已见的点滴资料作此小札。舒元炜，字董园，浙江杭州仁和县人。乾隆四十二年丁酉科举。此后，屡公车，均未获售。直至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科进京应闱，结果，和他弟弟元炳，均名落孙山。曾寄寓姚玉栋家，看读易楼书。玉栋出示这部抄本《红楼梦》，舒元炜作了?？?，并写下了骈文序。元炳则题词一阕。乾隆六十年，舒元炜以举大挑，得选山东泗县知县，这年玉栋在山东乐陵知县任。嘉庆三年，元炜调新泰县，又调钜县，这年玉栋在信县任?！?nbsp;这说明舒氏兄弟和姚玉栋关系很好，在姚家抄写《红楼梦》确有其事。

舒序本不但有确切的抄写时间（乾隆五十四年），而且在舒序中“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这段序文中多用典，但关乎《红楼梦》书的重要之则在“数尚缺夫秦关”六个字。所谓“秦关”者，原指秦代所置之关塞。舒序中所用“秦关”二字乃是“秦关百二”之典故的略写（原典出于《史记·高祖本纪》“此百二”，即一百二十之简称）。《俞平伯论红楼梦》中指出：乾隆末年相传《红楼梦》原本一百二十回。舒序的“数尚缺夫秦关”出典得出的结论令人敬佩不已，当时社会上确有《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和俞平伯的研究不谋而合。

著名红学家刘世德先生在谈到舒序本的重要价值时，以《解破了〈红楼梦〉的一个谜》为题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从舒序本的纸张、墨色及序文所署的年月日的考证中得出结论，认为舒序本是现今发现的惟一具有重要价值的真正的确凿可信的乾隆抄本。舒本序文的最后两行的落款是：“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氏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鼻∥迨哪昙垂?789年。屠维作噩系记年的干支己酉。且月则为阴历六月的别称。上浣即上旬。金台为北京的别称。由于序文中有“摇毫简掷，口诵手批”、“特加仇?！薄ⅰ昂细冻恪钡扔?，可知舒本（抄本）正文抄写的时间就在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前后，抄写的地点则在北京。这个时间和地点的记载引人注意。我们知道，北京是曹雪芹晚年居住和逝世的地点，他的《红楼梦》就是在北京西山黄叶村写成的；北京也是《红楼梦》第一部刊本出现的地点。而乾隆五十四年六月上旬，上距曹雪芹之死，仅有二十六年半；下距程甲本的问世，早了两年半。对于了解《红楼梦》一书在乾隆年间曹雪芹身前身后这一时间跨度和在北京这一地域的传播流行，舒序本自然是个重要的物证。同时，序文末尾的“序并书”三字告诉我们，序文不仅为舒元炜所撰，而且也为舒元炜亲笔所写。更重要的，在序文末行下端，钤有舒元炜印章两方，据专家考证确为两百年前的旧物，断非出于后人的伪造，这就是说舒序本是原抄本而非过录本。现存的各种《红楼梦》的早期抄本，无论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还是列宁格勒藏本、蒙古王府本，本身都没有留下它们的抄写时间的直接确凿可靠的证据；杨继振藏本两个影印本都题为《乾隆抄本百廾回红楼梦稿》，那“乾隆抄本”四字只是我们这一时代的个别人的看法，其实并没有任何直接的确凿可靠的证据支持。相反，舒序本是唯一的例外。

更让后人感到惊奇的是，舒序本中包含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初稿的若干成分，这对我们了解和研究曹雪芹的创作过程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如在《红楼梦》第三十四回中有一段奇文，几乎曾使所有的红学家大伤脑筋。那是在宝玉挨打之后。袭人找了焙茗细问原故，袭人问：“方才好端端的，为什么打起来？”焙茗回说：“是为琪官、金钏姐姐的事?！毕宋剩骸袄弦趺粗赖?？”焙茗答言：“那琪官的事，多半是薛大爷素日吃醋，没法儿出气，不知在外头挑唆了谁来，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那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的?！惫赜谘刺羲糁?，本是焙茗自己“想当然”的猜测，袭人心中偏偏信了八九分。接着宝钗探视宝玉，向袭人问起挨打的起因。袭人顺口把焙茗的话说了出来。宝玉怕宝钗沉心，忙止住袭人说：“薛大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裁度！”宝钗懂得宝玉的用意，因之产生了一番心理活动。据庚辰本，宝钗是这样想的：“打的这个形象，疼还顾不过来，还是这样细心，怕得罪了人，可见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你既这样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功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吃这样亏。但你固然怕我沉心，所以拦袭人的话，难道我就不知我的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防范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自然如今比先又更利害了”。

奇文，奇就奇在“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这两句上。

这两句何所指？其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故事情节？即使去一一翻检甲戌本、庚辰本、己卯本、戚蓼生序本、列宁格勒本、蒙古王府本、杨继振藏本、梦觉主人序本、程甲本、程乙本等版本的上下文，那也找不到这两句的本事或出处。它们提供不出令人惬意的解释。这成了长期以来困惑红学家的一个难解的谜。然而，舒本恰恰有助于这个谜底的解破。例如，舒本的第九回的结尾与众不同：“贾瑞只要暂息此事，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光棍不吃眼前亏。咱们如今少不得委曲着陪个不是，然后再寻主意报仇。不然，弄出事来，道是你起端，也不得干净?！鹑偬擞欣?，方忍气含愧的，来与秦钟磕了一个头，方罢了。贾瑞遂立意要去调拨薛蟠来报仇，与金荣计议已定。一时散学，各自回家。不知他怎么去调拨薛蟠？且看下回分解”。

而在其他版本里，这一回却不是这样结束的。以己卯本、庚辰本和杨继振藏本为例：“贾瑞只要暂息此事，又悄悄的劝金荣说：‘俗语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惹出事来，少不得下点气儿磕个头，就完事了?！鹑傥弈?，只得进前来与宝玉磕头。且听下回分解?！?/p>

两段不同的结尾，同样都以相同的字名起头，都各自在贾瑞的话语中使用了一句不同的俗语，来阐述他的打算，叙述的主体也有所不同。在现存第十回的开端部分，在脂本系统的诸版本中，基本上没有异文，它们和己卯本、庚辰本、杨继振藏本等的第九回结尾衔接，丝丝入扣，而和舒本第九回结尾不衔接，格格不入。再拿第三十四回薛宝钗所说的“当日为一个秦钟，还闹的天翻地覆”来比较，它和己卯本、庚辰本、杨继振藏本等的第九回结尾没有关涉，但却与舒本第九回结尾遥遥呼应。秦钟——金荣——贾瑞——薛蟠，一条线把他们串连起来了。一个长期困扰红学家们的不解之迷在这里得到了比较令人信服的解释。原来一些红学家指责舒序本“妄改”《红楼梦》的揣测在这里基本上得以平息。

由此可见，舒元炜是一个尊重原著，忠于事实，文风严谨，决无“妄改”行为的文人学士。他为我们后人留下了关于曹雪芹写作《红楼梦》时思考过程和剪辑记录，对于我们研究文学创作的一般规律和特点有其独特的重要价值和作用。

乾隆二十八年，除夕夜，时年四十八岁的曹雪芹，在河北香山寓所凄凉去世。

曹雪芹《红楼梦》舒序本手抄本，原本是两含、四十册、八十回。据传乾隆皇帝认真阅读了曹雪芹的《红楼梦》后，认为，文章中有很多内容，与当时的社会不相融合，有着极大的煽动性，对大清政权的控固极为不利，便下令焚烧了后四十回，所以，现存的只有前四十回手抄本了。